美国行
飞越太平洋
从中国到美国
从北京到底特律
我以为会飞越
辽阔太平洋
但却发现
我所乘坐的飞机
基本上都是在
陆地上空飞行
从北京向东北飞
在哈尔滨上空
我看到一片灯火
继而进入俄罗斯
飞越外兴安岭
飞越堪察加半岛
飞越白令海峡
（唯有这窄窄一绺是在海上飞）
进入阿拉斯加
（就算进入美国啦）
飞越科迪勒拉山系
进入荒原连天的加拿大
然后转向东南飞
很快便降落在
绿草如茵
别墅如麻的底特律
听说从前
原本居于蒙古高原的
爱斯基摩人
就是沿着这条路线
最终抵达美洲的
进入美国
我从北京飞到底特律
并在此入境
一前一后
面对两位边检官
一个查人
一个查行李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
老子只有一个杀手锏
“我是诗人”
（那是从使馆签证官那里得来的成功经验）
他俩一老一少
但脸上那种
又惊又喜又敬的表情
是一样的
钢印便重重地砸在
我的护照上
其实我似乎早有经验
又不是头一回出国
除了在自己祖国气不敢出
我他妈到哪儿都敢拍胸脯：
“我是诗人”
嘘！别让恐怖分子听了去
上帝保佑美利坚
还会继续保佑下去
中国诗人在美国
韩东：“给我电话没接到
打你电话没通
我在纽约”
伊沙：“没事儿，误拨
我在佛蒙特州的一个小镇”
韩东：“我知道
我是当年陕财一朋友请我们来玩的
一个月……后天出海
十三号回这边，你行程如何？”
伊沙：“我24号飞到亚利桑那州
看我妹妹，27号飞北京”
韩东：“见不着了。祖国见吧”
（注：该诗由伊沙与韩东2014年10月4日新浪微博私信集成，未动一字）
伯灵顿街头即景
走在伯灵顿街头
猝不及防的是
12年前初次出国
抵达北欧的感受
卷土重来
看到这里的人民
集体富裕
普遍住在
积木般的房子里
仿佛住在童话中
我想到自己的同胞
当一辈子房奴
只是为了
在蜂巢般的公寓里
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想到12年来
据说祖国已经无比强大
我忽然委屈得想哭……
祖国，再过两天
就是你的生日
既然我为你的强大
自豪过
讴歌过
你就得允许
我为人民为自己
感到伤心
感到委屈
在伯灵顿的森林中
在伯灵顿的森林中
（这座城市就坐落在森林中）
每一颗参天大树上
都上蹿下跳着
一只小松鼠
吓了我一跳
又吓了我一跳
反反复复
不停地吓我一跳
起先我是为它们的
突然出现而受惊吓
后来我是为它们
根本不怕我
而感到害怕
辨识
清晨
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迎着晨练的人儿行进
所有人都在问候你
不搭理你的
一定是张东亚面孔
不是日本人
不是韩国人
不是台湾人
不是香港人
只有可能并且一定是
你的大陆同胞
你们像狗一样
能够嗅出彼此共同的气味
“我他妈都躲到天涯海角来了
咋还能碰上你们这帮
成群结队的
臭烘烘的
蝗虫！”
维马丁说
奥地利翻译家维马丁
从他的家乡维也纳
先飞到伊斯坦布尔
再从伊斯坦布尔
飞到加拿大蒙特利尔
然后再从蒙特利尔
乘坐两小时大巴
进入美国
到达伯灵顿
与我见面后
他告诉我说：
他过境加拿大时
边检官问他为何而来
他拿出邀请函
如实禀告
他说边检官
差点没让他过境
那个边检官
不相信世界上
竟然还会有这种地方
让一帮闲人
白吃白住
吟诗作画
啥都不干光来玩
也可以
异国小镇
“看见这种小镇
我总有一种
恐怖的感觉
也许是
美国电影
看多了……”
我对维马丁说
他回答：
（没想到）
“我也是”
“奥地利有没有
这样的小镇？”
“有啊，很多”
“你看见它们
会不会有这种
恐怖的感觉？”
“会有”
“为什么？
那可是你的祖国啊
是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因为里面
会住有新纳粹”
朝露
在清晨的草地上
在你的鞋被打湿之前
你感知不到
露水的存在
是一块大汗淋漓的黑石头
提醒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