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泡
太阳刚刚爬上山头
我牵着家里剩下的唯一的牲畜
去野草茂密的山头放牧
小羊享用着上天的赐予
不时抬头看看我
纯净的眼神似乎在说
呀，美味
太阳刚刚落下山头
村长要招待乡里的干部
要牵走家里这唯一的牲畜
只因为乡长喜欢羊肉泡
猜拳的乡长不时吧唧着嘴
还对村长在说
呀，美味
安全通道
他总是经意或不经意地
会注意楼道里喷印的
四个大字：安全通道
不知是昨天下班后被擦掉的
还是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比这个问题更难的问题是
此刻，他不知道
该怎么下楼了
孔
门上的钉子
被连根拔起
留下一个孔
塞满了灰尘
和这个空洞
相互对望
两种虚无
都急于把对方
拉进彼此的空洞
夜曲
隔壁的木鱼
好几天再没有响起
我暗自庆幸
信佛的母亲
再没有被儿子修理
偏执的儿子
再也没有怒火中烧
隔三差五
躺在床上的我
觉得我佛的确慈悲
这种心安理得
被击得粉碎
是在看门的老王告诉我
“又打严重了
住院好些天了
……”
说书人的民国
他说民国
是一座废墟
慌乱，荒乱
他说民国
是几吨黄金
灿烂，惨烂
民国，民国
就是一副老照片
昏黄的夜晚
有人归来，有人离去
这是在我看来
黑色
经过我的手的金属会变成黑色的
铁也变黑，银也会变黑
他们都说我的身体里一定多了什么
或是少了什么元素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
摸了多少次自己的心脏之后
它会不会早都成了黑色的
一个动词的故事
风咬着树叶
像撕裂一片腐肉
钟摆咬着墙面
像嚼着一块骨头
水龙头咬着水缸
像掉在嘴角的一滴血
杯子咬着酒精
像吞下一杯心事
天空咬着星星
像嗑下一粒药丸
失眠咬着床单
床单咬着身体
身体咬着枕头
枕头咬着
一个杀手的春梦
影子的智慧
跟着我走的
是我的影子
我停，它也停
我的脚步是它的脚步
代替它说着
它想说的话
它智慧到
不轻易说出任何想法
它是暂时的房客
我是暂时的旅舍
多年以后
爷爷在院子里
抽完最后一袋烟
就被架子车拉着
驶进了另一个梦乡
多年之后
我还在老家的院子里
寻找那辆车
却拉不回来了
它破烂不堪
走失了轮子
再也站不起来
妈妈说，有一天我会飞起来
每天，我都会
不自觉地
摸摸脖子后面
那三颗痣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三颗痣
妈妈说那是龙鳞
有一天
我一定会飞起来
三十多年了
妈妈在电话的那头
只会问我
最近过得好不好
却不再关心我
到底有没有
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