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凌晨三点钟赶到医院的,
爷爷是刚刚才走的,双目安详地闭着,嘴却好像要呐喊一般大张着。
母亲说爷爷走的很安详,安详吗?我抑制出要呐喊出来的冲动,似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我的面颊,安详吗?我的爷爷在
夜晚正深的时候去世,他死了,并且死之前想要活着。他们却在这里告诉我,他很安详!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的
疼痛,我想去握握他苍白的
手指,想给他讲故事,但我不敢。我
恐惧触到的是冰冷的柔软,再听不到他的回应。那天我们好像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浩劫,丢盔弃甲,疲累不堪。
我慢慢的走出那个噩
梦般的病房,把所有人的悲痛欲绝,所有人的疯狂隔绝在身后。医院的椅子真凉,寒入心扉,痛彻肌骨。远远地听到
鸡叫了,可笑的白昼接踵而来。我的大脑冰冷而机械的重复着一件事实。嘹亮的鸡鸣似乎是这个
世界对我的极致嘲讽。
看,死亡就是这么
简单,他想活着可没有能力活着,于是便死了。人是永生不灭的,他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彼端
舞蹈,足足年轻了四十岁……
可我们却依旧留在了对岸,我们却仍然活着,会哭,会笑,会悲伤,更会绝望。各种仪器像是一个大的漩涡,将我们所有人拉入了万劫不复。当悲伤逆流成河,他在河的那边,他的儿孙们却再也看不到老人
家的音容笑貌,我们被
生活无情的抛到到了对岸。大伯、
父亲、三叔四叔,都好像一夜间衰老,他们都没有哭,但他们红肿的眼眶,颤抖的声线都暴露了他们的脆弱与无助。他们不愿相信,他们必须
坚强。我的额头抵着膝盖,我想我累了,真的是累了。
爷爷,看着你的儿孙罢,你怎
忍心?
爷爷对我们的
爱终于百倍的报偿回来,每午夜梦回,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谆谆教导犹历历在目。如芒在背,如芒在背哪!他便是这样走了,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对生的
渴望以及怀抱着对他所有爱过的,爱过他的一切的留恋,平静却妥帖的越过了悲伤的河,到了生的人遥望不到的对岸。爷爷,你怎忍心?
死亡对他来说如此的简单,他也努过力了,儿孙们也过得
幸福了,整个家族都已欣欣向荣,连他的老父亲,我的曾祖父仍身体康健。他任性地以为去前仍
努力过生,却没有能力生,这便也算是了了最后一件事,于是便了无
牵挂的去死。可我的爷爷,你看看从此孑然一身的
奶奶,你的妻子;看看你已满头白发的老父;看看你最小仍不过两岁的孙儿,你怎忍心?
死亡对我们来说又是如此的不简单,哪怕爷爷已在病床上战斗了一年有余,哪怕爷爷赢的几率并不大,但我们仍从未想到过死,不愿想更不敢想,便这么一直骗
自己到了这最终之时,但就是到了这时,我都未能见爷爷最后一面!前几天堂妹
生日的晚上,我还与母亲来探望过他,这该是多么深切的悲痛呵!我的爷爷,你怎忍心!死亡于爷爷不过一次河流的摆渡,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在有生之年无时无刻不深埋于心的望穿秋
水。
因为病痛,死亡是如此的简单,因为爱,死亡又是如此的不简单。我们在简单与不简单的死亡中
怀念。孙儿最后一次祝愿爷爷在河的另一头平安喜乐,前尘
烦恼尽忘,福如东海,寿比南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