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说,当年张
爱玲蹲在马桶上看《小说月报》时,他正伴着老妈在
学校读《
茶花女》。
时间过去了数十载,学校的那块
草坪上还留着他俩相互依偎时倚靠的石块。
年初,老爸因
工作关系未能
回家,
我和老妈乐得清闲,娘俩从赣南到赣北,自驾游。老妈说,找回了当年单身的感觉。
路过老爸、老妈曾
读书的学校,老妈犹豫着,最终还是进去了。和大多数上世纪的
校园一样,学校
门前栽着古香樟。那时我才意识到,老妈说的百年老
树有多大,
原来两人环抱,还能留下一臂的
距离。学校依树而建,五棵古香樟围成了校园大致的轮廓,中间穿插的
教室,隐隐保留着私塾的
味道。或许
因为近代
风格的校门上,依旧悬挂着木匾,老妈提及这里时,偶尔把它称作学堂。
绕过第二棵香樟,脚下是一小块草坪,视野开阔起来。在那里,我找到了老爸说的石块,布满潮气,背光面青苔悄悄地蔓延。夕阳暖暖的,只照亮了半边石块。我不禁赞叹:“好有意境!”
草坪十米见方,每几步就有一个石块。我和老妈在草丛间踱着碎步,在石块的
阴影下,
寻找是否还有她和老爸当年留下的痕迹。
回忆静静地生长,偶尔听见当地人交流的
方言,清雅深邃,带着随意。
“式微——回家食饭咯——”
明知叫的不是
自己,却也
忍不住循声望去,意外地触到一丝暖意。
想起
曾经和老爸聊起过去,或许几十年前,他也曾在这里,
感受到一丝同样的、暖暖的感觉。
我问他:“爸,那么多圣贤书,干吗给老妈看《茶花女》,是想暗示些什么吗?”
“只是想多学点东西,那时也看《诗经》。”
“《诗经》啊,来两句?”
“忘了。”
现在想来,老爸是看过《诗经》的,
黄昏的校园,在老爸和老妈两人心中承载了太多无邪的
记忆。或许曾有那样一天,老爸
放下书,磁性的中音穿过
春天的古香樟:“式微,食饭咯——”
式微,式微,胡不归?
那一声轻唤,不过是前人心底响过的
声音,穿过几代人,又在心中响起。千年以前的式微,褪去往昔的沉重,更多了几分倚门而立的
温柔守候。人的一生太长,或许有些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在
等待一个人,一声唤,轻轻地,唤我一声“食饭”。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诗的清雅,经的深邃。
回家的路上,老妈突然问我:“你们学校最近在修草坪,是吗?”
我摇头:“没有,只是空出一块地来修车棚,放
老师的车。”
老妈叹一声:“你们学校真没有
梦想。”
我“嘿嘿”一笑:“其实吧,我们也是有草坪的,一大块一大块,灌木围着,比你们那的草坪漂亮多了。只不过,大家只管踩过去罢了,谁会在那
看书啊。”
老妈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因为草坪没有石块挡着,
阳光下看书,太刺眼。”
是啊,太刺眼。
几个月后,学校运来了许多巨石,摆在大大小小的草坪上。
练体育的学生
喜欢在
训练完到石块后乘凉,
小孩喜欢在石块后打羽毛球,偶尔有人躲在石块后面哭,有人
吵架,有人说悄悄话……
我一次也没去过。
我无数次路过。
春天的凌晨,我挑灯夜读,没有《小说月报》,也没有《茶花女》。
(指导老师:李月萍)
点评: 无论人的年岁如何增长,只要心中始终保留着一份诗意的想象,那么生活就总会充满温柔的暖意。草坪上的石头,是“老爸”“老妈”青春的回忆、爱情的标记,承载着他们最无邪、最烂漫的时光。作者文风轻盈,语言淡然,一路将故事娓娓道来,真情流露于字里行间(见文中画线处的句子)。今昔对比是本文最大的特色,然而父母的石头和“我”的石头却又如此不同。“我”的生活里没有《小说月报》,也没有《茶花女》,没有那些无邪的诗意,那块石头也就不属于“我”。在结尾情词恳切的文字中,能读出作者欣喜又无奈、羡慕又悲哀的意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