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
看见你从稀泥田里走出来，
我慢慢地迎上去：“
奶奶，快
回家吃饭！”——仅此而已。
小时候，我蹒跚学步，
牙牙学语，你是我坚实的臂膀；我四岁时，你力争我的抚养权；我六岁时，你每天四次走一公里多的
路接送我上下学，只因我提不起那沉重的
书包；我八岁时，那晚，我的鼻血流了一地，熟睡的你从
梦中惊醒，为我忙前忙后；九岁时，我兴致勃勃地从
学校拿着
第一名的奖状回家，却看到
因为在半夜起身给我盖被子而着凉的你……
渐渐地，我
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能给你端
茶、倒
水，那个能乖乖听你话、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几个小时的
小孩了。我
不喜欢你不厌其烦的
唠叨。你脾气暴躁，我性格倔强，你是五十年代的人，我是零零后，彼此的思想前冲后撞，彼此的争吵层层递进，一发不可收拾。你的孩子长大了，快要和你齐高了，她要似
风筝高飞，剪断你拉住她翅膀的长线，她只知道
自己长大了，却不知道你苍老了。
你为你隔代的孩子策划好了一切。你坐在我身旁，拉着我的
手，告诉我你为我策划的
未来。你说你
希望我读那种一
毕业就有
工作的学校。虽然工资不高，但有个铁饭碗也不容易，将来再把这老房子重修一次，你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我似乎并不领情，甩开你的手，不屑一顾：“那么点工资能干什么？我要考大学才会……”
“考大学考大学，有什么出息？你看那个姨，考了大学，现在三十多了工作还不是不稳定……”你打断了我，喋喋不休地说起你那不知真假的“例子”。我又怎么
可能会听呢？我把嘴一歪，脸一沉，扔下一句：“我自己的前途由我自己把握，我愿用尽全部赌一把！”便把
门一摔，
拥抱我的
游戏去了。我不知道，你凝望着我离去的
背影，
心情沉重。
我不再是三四岁的小孩了，我认为我能
独立了，我不认为我错了，真的，可为什么我又感到自己要依赖你呢？
天，阴沉沉；风，冷飕飕。那个
夜晚，我独自走在
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
天空裂开一道缝，随之而来的雷声“轰轰”地响，我一惊，发了疯似的往回赶，仿佛再慢一点儿我就会被这黑压压的
云吃了似的。在黑暗中，我慌忙掏出
钥匙，打开门，咦，你不在家？平时你都会在家等我的，慌乱中打开灯，没
有你，家里显得很冷清。“哐当”，
厨房里传来了异样的响声。“嗞”的一声，突然，灯也灭了，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偶尔传来风拍打门窗的
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我摸索着去拿手电筒，忽然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吓得一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周围传来了呼啸声，我
害怕极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涵宝”，你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犹如救命稻
草，我一下扑倒在了你的怀里，你很快点燃了蜡烛，小小的火光映出你的脸——一张慈祥和蔼的脸——你的皱纹舒展，嘴角上扬——你在笑！你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抬头正好看见你苍白的头发，我，错了吗？我大吃一惊。
我不愿长大，因为我不愿见到你的苍老。奶奶，我们言语不和，心中却只有永远不变的
爱，我，只愿做你眼中永远的小孩……奶奶！
